陈志远第一个冲了进来，他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。
他的手指直直地指向那一排排的卵卡。
“王教授，您快来看！”
他几乎是吼出来的，声音里满是快意。
“我就说她是瞎胡闹！两天了，一个黑点都没有！”
“这些卵肯定全都死了！臭了！”
他身后的王教授，脸色沉得能滴出水。
他推开挡路的陈志远，快步走到架子前，拿起桌上的放大镜。
温室里静得能听见每个人的心跳声。
顾岚和王桂花站在一旁，连呼吸都停了。
王教授举起放大镜，手有些抖。
他凑近了那张最前面的卵卡。
透过镜片，视野被放大。
没有预想中腐烂的灰败。
也没有代表成功的黑色。
而是一片一片流动的，灿烂的暗金色。
每一颗卵，都像一颗被封印在琥珀里的微缩太阳。
它们甚至在微微搏动。
像是有无数颗细小的心脏，在里面强劲地跳动。
“这”
王教授喉咙里发出一声干涩的声响。
他拿着放大镜的手，剧烈地颤抖起来。
陈志远看他半天没动静，以为他是气得说不出话。
“教授，您别生气。”
他假惺惺地安慰道。
“跟这种异想天开的人，犯不着。”
“我们还是赶紧把这些垃圾处理掉，免得”
“闭嘴！”
王教授猛地回头，一声暴喝。
他的眼睛里，不是愤怒，也不是失望。
而是一种混杂着狂喜、震惊和无法理解的剧烈光芒。
陈志远被吼得一愣。
王教授不再理他。
他像捧着稀世珍宝一样，小心翼翼地拿起那张卵卡，冲到光线最好的窗边。
他反反复复地看。
嘴里不停地喃喃自语。
“不可能这不科学”
“活性这种活性比理论值高了十倍不止！”
“这不是变黑这是这是进化！”
陈志远彻底傻眼了。
进化？
什么进化？
他凑过去，也想看看。
王教授一把将他推开，护着那张卵卡，像是护着自己的命根子。
“别碰！”
他转头，死死地盯着林晚意。
那眼神，像是在看一个怪物。
“林同学！”
他的声音都在发颤。
“你你到底做了什么？”
林晚意平静地走上前。
“我只是在培养液里，添加了一些从海外寄来的，促进细胞活性的微量元素。”
这个借口，她早就想好了。
“我没想到，会产生这种变异。”
王教授根本没听进去。
他脑子里只剩下两个字。
天才！
不！
是鬼才！
这种颠覆了整个生物防治学界的成果，居然被她用“一点自己的琢磨”就搞出来了！
“成功了！”
王教授激动得满脸通红，他举起那张金色的卵卡，对着所有人大喊。
“这不是失败！这是奇迹！”
“一个前所未有的奇迹！”
陈志远的脸，“唰”地一下，白了。
周围看热闹的学生，也都发出了惊呼。
那些金色的卵，在阳光下闪着妖异又美丽的光。
刚才还觉得恶心的人，此刻只觉得那是神迹。
陈志远站在原地，像个傻子。
刚才嘲讽的话，此刻像一个个巴掌，狠狠抽在他脸上。
火辣辣的疼。
王教授突然想到了什么，脸色又是一变。
“坏了！”
他冲到墙边，看着那个锈迹斑斑的控温器。
指针正在不稳地晃动。
“这种变异卵，肯定对环境要求极高！”
“这个破控温器随时会坏！温度一旦失控，这些宝贝就全完了！”
他急得团团转。
“必须马上修好！不！得换个新的！最好的！”
林晚意摇了摇头。
“教授，现在申请新设备，等批下来，黄花菜都凉了。”
“而且这几天是关键期，我不能离开。”
这确实是个大问题。
王教授急得直搓手。
一直没说话的顾岚，突然站了出来。
“嫂子！我去！”
她拍着胸脯。
“不就是修个东西吗？隔壁理工大最不缺的就是这种能人！”
“你把图纸给我，我去找人！”
林晚意看了她一眼，点了点头。
从一堆资料里，翻出了那张老旧的设备图纸。
“去吧，注意安全。”
顾岚拿着图纸，像领了军令状，一阵风似的冲了出去。
京市理工大学。
和北大的人文气息不同，这里到处都是穿着工装、行色匆匆的学生。
空气里都飘着一股机油和金属的味道。
顾岚一个文科美女，站在这里，显得格格不入。
她捏着图纸，有些迷路。
正低头研究着校园地图。
她没注意身后，往后退了一步。
“哐当——哗啦！”
一声巨响。
她好像撞倒了什么东西。
一堆叫不出名字的金属零件，滚了一地。
顾岚吓了一跳。
一个乱糟糟的脑袋，从那堆“废品”后面猛地抬了起来。
是个男生。
脸上、手上，全是黑乎乎的机油。
头发乱得像个鸟窝。
他瞪着一双眼，像是要吃人。
“你没长眼睛吗？”
声音又冷又冲。
顾岚自知理亏，连忙道歉。
“对不起！对不起！我没看到！”
她蹲下身想帮忙捡。
“我赔你！多少钱？”
男生“嗤”地笑了一声。
那笑声里，全是嘲讽。
“赔？你赔得起？”
他指着一个被顾岚踩扁的、线圈一样的东西。
“5瓦军用级超短波电台的核心振荡器，从报废的设备上拆下来的，全京市都找不到第二个。”
“你一脚，直接踩废了。”
顾岚愣住了。
她一个学中文的，哪里听得懂这些。
在她看来，这就是一堆破铜烂铁。
“你你这人怎么说话呢？”
她被对方的态度气到了，脸涨得通红。
“不就是一堆破烂吗！我赔你钱还不行吗！”
“破烂？”
男生站了起来，他很高，投下的阴影把顾岚整个罩住。
“无知。”
两个字，像冰锥一样。
顾岚的火气“噌”地就上来了。
她从小到大，哪受过这种气！
她把手里的图纸，一把拍在男生胸口。
“那你厉害！”
“你看看这个！我们北大温室急用！你要是能修好，你那破烂的钱，我加倍赔你！”
男生低头，不耐烦地扫了一眼图纸。
“就这？”
他眉毛都没动一下。
“幼儿园电路图。”
他从耳朵后面夹着的铅笔，直接在图纸上“唰唰唰”地画了起来。
修改。
划掉。
重新设计。
他的手很快，线条精准又流畅。
顾岚都看呆了。
不到十分钟。
他把图纸扔回给顾岚。
“拿走。”
他的语气还是那么臭。
“照着这个改，效率提高三成，能耗降低一半。”
“别再来烦我。”
说完，他转身，又蹲下去捣鼓他那堆“破烂”了。
连个正眼都没再给顾岚。
顾岚捏着那张被画得乱七八糟的图纸，气得直跺脚。
什么人啊这是！
她发誓，再也不要见到这个浑身机油味的“破烂王”！
她气冲冲地跑回了北大。
一进温室，就冲到林晚意面前告状。
“嫂子！气死我了！”
“隔壁理工大有个怪人！跟个破烂王一样！态度差死了！”
她把手里的图纸递过去。
“你看他给我画的！乱七八糟的！”
林晚意接过了图纸。
她原本没太在意顾岚的抱怨。
可当她的目光，落在那张图纸上时。
整个人，都怔住了。
她的手指，抚上图纸上那个被重新设计的、结构精妙绝伦的电路图。
那几笔看似随意的修改。
那是一种天才构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