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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68章 与朱枫的晚年

冬日的阳光,透过玻璃窗,在干净的水磨石地板上投下斜斜的、暖融融的光斑。屋里生了炉子,暖意融融,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茶香和陈旧书卷的气息。这里是市老干部活动中心一间僻静的阅览室,靠窗的位置,两位白发苍苍的老人相对而坐。正是唐建川和朱枫。

岁月在他们身上刻下了深深的痕迹。唐建川的背微微有些佝偻,但坐姿依旧带着一种经年累月形成的挺拔感,只是那挺拔中,多了几分岁月沉淀后的温和与从容。朱枫的头发己然全白,在脑后挽着一个简洁的发髻,穿着深灰色的对襟棉袄,颈间系着一条素雅的羊毛围巾,脸上布满了细密的皱纹,但那双眼睛,依旧保持着沉静和清澈,只是这沉静之下,是看遍风云后的通透与平和。

他们面前的桌上,放着两杯冒着热气的清茶,还有一小碟洗干净的冬枣。没有太多言语,大多数时候,只是静静地坐着,偶尔端起茶杯呷一口,或者目光一同投向窗外光秃秃的枝桠,以及远处城市依稀可见的、新起的高楼轮廓。

这种相聚,近年来己成惯例。大约每隔一两个月,天气晴好的下午,他们会不约而同地来到这里,避开活动室里下棋打牌的热闹,寻这一方安静的角落,坐上一两个钟头。这并非严格意义上的约会,更像是一种默契的、无需言说的精神依偎。他们是彼此漫长人生中,唯一能真正理解那段刻骨铭心过往的见证者。

“听说,城东那个老纺织厂,也要拆了,要建商业中心了。”朱枫望着窗外,轻轻打破了沉默,她的声音带着老年人特有的、略微沙哑的柔和。

“嗯,报纸上看到了。”唐建川点了点头,目光依旧停留在远处,“变化太快了。我刚回来那会儿,那边还是一片荒地,现在都要起高楼了。”

“是啊,太快了。”朱枫轻轻叹了口气,这叹息里没有惋惜,只有一种对时光流逝的淡淡感慨,“有时候走在街上,看着那些年轻人,急匆匆的,说着我们听不懂的新词,感觉像是另一个世界了。”

唐建川转过脸,看着朱枫,嘴角泛起一丝温和的笑意:“我们那个世界,是枪炮、密码和提心吊胆的日子。现在这个世界,是高楼、汽车和平平淡淡的生活。挺好,这才是他们当年拼命想换来的。”

提到“他们”,两人之间的空气似乎凝滞了一下。那些牺牲的战友,是横亘在他们回忆中,永远无法绕开,也从不曾真正远离的底色。

朱枫低下头,用指尖轻轻摩挲着温热的茶杯壁,沉默了片刻,才低声说:“前几天,教育局组织退休老同志去新建的烈士陵园参观我看到看到吴先生、陈将军、聂曦他们的名字了刻在很高、很醒目的一块碑上。”

她的声音有些哽咽,但没有流泪。到了这个年纪,眼泪似乎都流干了,只剩下更深沉的怀念。

唐建川的心也像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。他虽然没有亲自去看过,但能想象那场景。他沉默了一会儿,才缓缓说道:“他们应该在那里。受后人敬仰,是应该的。”他顿了顿,声音更低沉了些,“比起他们,我们能坐在这里,喝着茶,看着这太平景象,己经是天大的福分了。”

“是啊,天大的福分。”朱枫重复着,抬起头,眼中水光潋滟,却努力做出一个微笑,“每次想起来,都觉得像做梦一样。能从那边全须全尾地回来,还能活到这把年纪,看到这样的日子”

她没再说下去,但唐建川完全明白。那种劫后余生的庆幸,以及对逝去战友无法释怀的愧疚与怀念,是缠绕他们一生的复杂情感。

“前几天,党史研究室的张副主任,托人给我送了一本新编的《东南地区对敌隐蔽斗争史料选编》。”唐建川换了个话题,语气平静,“里面收录了一些当年的事。写得还算客观。”

朱枫关切地看向他:“提到你了吗?”

唐建川摇了摇头,露出一丝释然的微笑:“没有。只有吴先生、老陈、聂曦,还有你。这样最好,符合我的请求。”

朱枫了然地点点头,她知道唐建川那个“唯一的请求”。她轻轻说:“这样也好。清清静静的。我们这些人,能活下来,看到今天,就己经是最好的结局了。名啊利啊,都是身外物,留给后人去评说吧。”

“是啊,留给后人吧。”唐建川附和道,随即像是想起了什么,语气轻松了些,“对了,淑芬让我问你,你上次说的那个治关节痛的偏方,还挺管用,让我谢谢你。”

“有效就好。”朱枫脸上露出了真切的笑容,“是老街坊给的土方子,不值什么。淑芬姐的腰腿好些了吗?”

“好多了,能多走几步路了。就是人老了,零件总归是不如从前灵光了。”唐建川说着,自己也笑了笑。

话题就这样转到了家长里短、养生保健上。他们聊起儿孙的工作学习,聊起菜市场的物价,聊起最近看的电视剧。在这最寻常的闲聊中,他们仿佛才是真正的、卸下了一切历史重负的普通老人。只有他们自己知道,在这平淡如水的日常之下,埋藏着怎样惊涛骇浪的过往。

阳光缓缓移动,室内的光影也随之变换。一杯茶渐渐凉了,又续上热水。

“时间过得真快,”朱枫看了看墙上老旧的挂钟,“差不多该回去了,淑芬姐该等着你吃饭了。”

“嗯,是该走了。”唐建川也站起身,动作有些缓慢。他穿上放在一旁的外套,朱枫也围好了围巾。

两人并肩走出阅览室,穿过有些喧闹的活动区,那里有老人在下棋、打乒乓球,生机勃勃。他们安静地穿过,像两滴水,融入了退休老人的洪流,看不出任何特别。

走到活动中心门口,清冷的空气扑面而来。朱枫的家在另一个方向。

“路上慢点。”唐建川习惯性地嘱咐了一句。

“你也是,天冷,注意保暖。”朱枫微笑着回应。

没有握手,没有过多的告别语,就像任何一对相识多年的老友。他们互相点了点头,然后一个向左,一个向右,汇入了傍晚下班放学的人流中。

唐建川走在回家的路上,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。他想着刚才和朱枫的谈话,想着那些逝去的面容,又想着家里等待他的、温暖的灯光和唠叨的老伴。一种复杂难言的情绪涌上心头,有悲伤,有怀念,有庆幸,最终都化为一种深沉的平静。

他知道,这样的午后,这样的相聚,对他们而言,是晚年生活里一份弥足珍贵的慰藉。他们不需要频繁见面,不需要倾诉所有,仅仅是这样安静地坐一会儿,感受着对方的存在,知道在这世上,还有一个人,完全懂得自己沉默背后的千言万语,懂得那看似平静的晚年之下,深藏着怎样一部波澜壮阔却又无法言说的个人史。这,就足够了。

他们的晚年,因那段共同经历的淬炼,而拥有了一种常人难以企及的厚度与宁静。与朱枫的晚年相聚,是历史的回响,是生命的互证,更是一种穿越了生死与时代烟云后,抵达彼岸的淡然相守。路灯次第亮起,照亮了归家的路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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